离卫大娘不远的杏树下,褚瑾风与岳景逸并肩而立,低声交谈。两人神情各异,声音虽轻,却压不住话语中的火药味。
“你早就看出她不一般了吧?为什么要瞒着我?”褚瑾风盯着身旁的医修,显然情绪很不好:“我们当时收留她只是为了卫大娘,早知道她这么可疑,我根本就不会欢迎她。”
岳景逸手中还拿着一根鸡羽,垂眸望着脚边散步的灵鸡,像是没听见似的:“我自有打算。”
“你倒是平静得很。”褚瑾风冷笑一声,转过身背对他,“我家人就是死在那些人手里,你不要忘了,他们有多擅长伪装。”
岳景逸微微抬头,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没能完全掩住,只是低声道:“够了。”
“够了?”褚瑾风猛地回头,“那种景象我可永远都忘不了!!”
岳景逸抿紧了唇,神情略有挣扎,许久才回复道:“她不一样,我感觉,她……会对我们有帮助。”
“最好是这样。”
两人之间的气氛低到了冰点,灵鸡都识趣地绕了个圈,远远地避开他们,拍翅扑棱着跳回院墙角落。
这时候姜昭从外面回来了,手里拎着两个绸袋,进院子就扬声道:“卫凌快来,姐姐给你带东西了!”
她一抬头就看到两人站得格外“默契”,空气里仿佛还有未散尽的火星。
“你们两个……在聊什么呢?”她眨了眨眼,看似随意地问道。
褚瑾风立刻敛下情绪,转身背对她,将刚才的怒气藏进背影里。
岳景逸则缓缓抬头,面上恢复了往日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,甚至还抬手揉了揉姜昭的发顶:“回来得正好,卫大娘说鸡汤还差一味姜。”
“我这不是正好买了点?”姜昭扬了扬手中的纸包,朝厨房的方向走去,一边笑着应道,“你们这俩刚刚不会是吵架了吧?”
两人不语,褚瑾风则捡起斧头去帮卫大娘劈柴了,留岳景逸一个人站在树下。
卫凌正坐在小板凳上削着一根竹枝,听到姜昭的话立刻蹦起来,眼睛亮得像黑葡萄:“真的?是什么是什么!”
卫云本来站在柴灶前揉面,听动静回头瞥了一眼,嘴里念叨着:“你这孩子,又乱花什么钱……”
“是好玩的!”姜昭神秘兮兮地晃了晃手里的袋子。
卫凌赤脚踩在青石板上,裙摆都还没来得及理平,眼睛闪闪发光地扑到姜昭身上:“给我的吗?真的?不会是你骗小孩吧?”
“骗你干嘛,给你娘的也有。”姜昭笑着,把两个丝绸礼袋都放到石桌上,“快拆开看看。”
卫云也跟了出来,手里还拿着沾了面粉的擀面杖,见她一身带尘归来,先皱了皱眉:“你这孩子,出去一天,身上不带个罩衣,回来还满脸都是风……咦,这是什么?”
卫大娘接过袋子,手刚触到布料便不由一顿。
那杏色海棠长裙触手如水,轻柔顺滑,刺绣细致繁复却不扎眼,一看就不是凡品。她眼里浮出些许惊讶,又将目光转向姜昭,脸上写满了“你哪儿来的钱”。
姜昭故作轻松地摆摆手:“我在镇上逛了一圈,刚好看见醉仙楼的衣阁有成衣打折,觉得你们穿正合适。”
“醉仙楼?”卫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,“那地方你也敢去?”
“我进去就说买衣服,谁敢轰我啊。”姜昭一边说,一边推着卫凌坐下,“先看你的。”
卫凌急不可耐地解开袋口,抽出那件杏色系的轻罗小裙,一眼看见裙摆上那一圈浅浅的花纹,小姑娘简直两眼放光:“哇啊啊好好看!”
她一把抱住裙子,抱着在怀里蹭了又蹭:“这裙子上有花香诶,是仙子穿的那种对吧?”
“穿上你就是小仙女。”姜昭摸了摸她的发顶,轻声笑。
卫云看着自己的那个袋子,手指轻轻拂过那袭素净的海棠纹长裙。她本不惯于穿这些讲究衣料的衣服,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。
“我就随便逛着买的。”姜昭收起笑意,语气突然认真了些,“你收留我,是我命里少有的好。哪怕是当个回礼,也得让我做点事。”
卫云沉默半晌,才低低叹了口气:“你这孩子……是个嘴硬心软的。”
“我嘴可一点都不硬。”姜昭故意笑着耸肩,“只是你总不肯让我干重活儿,我只能多出点馊主意报恩了。”
卫凌已经抱着新裙子跳来跳去,一边嚷嚷着要试穿,一边围着她娘转圈,喜得不行。
卫凌“哇”地一声,两只手激动地举起来:“我要穿这个去街上!褚叔叔要是看见了,一定会夸我漂亮!”
姜昭咳了一声:“你这小花痴。”
“你不懂!”卫凌叉腰,一脸郑重,“褚叔叔是我们村的英雄,又帅又能打,我要嫁给他——”
“别胡说八道!”卫云伸手就要拍她,小姑娘连忙躲到姜昭背后,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。
卫云一边看着她,一边摇头失笑,眼中却柔和极了。她轻轻将那件长裙抱进怀里,像是抱着一种不曾奢望的温柔生活。
“谢了。”她低声说了一句。
姜昭装作没听见,伸了个懒腰:“今天谁做饭啊?我买完衣服都饿了。”
“你都回来了还好意思不做?”卫云一板脸,“柴灶你擦,鸡窝你扫!”
“遵命——衣裙大人!”姜昭笑着应下,拉着卫凌往厨房去了。
日头照进院落,一地金光。
岳景逸站在那株老杏树下,静静看着姜昭与卫凌在院中追逐打闹,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阳光照在他身上,仿佛都能透过那层微薄的皮肉,看到清瘦的骨架。
“咳”他忽然剧烈咳了一声,声音被他强行压住,脚步踉跄半步,猛地侧身扶住了树干。指尖陷进粗糙树皮,喉头涌上一股腥甜。
鲜血终于止不住地涌出,他垂下头,吐出一口暗红,染红了树根边一小块土壤。